交大安泰何帆教授:經濟轉型期怎樣才能不下牌桌?


何帆分享2025年展望,回顧2024年政策及經濟情況。指出過去互聯網等風口不再,未來新技術革命、老齡化、企業(yè)出海是新風口。以天鵝到家等為例說明機會已有人布局,還借斯瑞新材等案例闡述創(chuàng)新要調整策略,留在牌桌把握機會,推薦閱讀《變量7》 。
你好啊,我是何帆。轉眼間,2025年就到了。在這里,讓我先祝你新年快樂,萬事順意!
剛剛過去的2024年,不知你有什么感受?政策的目標看明白了,這是要保增長。政策的路徑也看清楚了,有擴張性的貨幣政策,也有擴張性的財政政策。那經濟是不是馬上就能恢復活力呢?2025年又會出現哪些新變化呢?
我在過去一年跑了30多個城市,采訪了200多人,看了很多行業(yè)。我把這些調研成果寫進了最新的一本《變量》,這已經是我的《變量》系列的第7本了。這一年雖然還有很多困難,但是我也看到了很多亮點和機會。這一趟調研跑下來,讓我更加堅信,未來已經來了。光芒來自遠方的山頂,我們站在這里就看得見。
接下來,讓我來告訴你,這本最新的《變量7》里都講到了什么機會,我們怎樣才能到達遠方的山頂。
未來的機會,就在我們的手邊
我們知道,想要看清未來的方向,首先要了解當下的情況,現在的情況是什么呢?答案是我們已經站在一座小山的山頂。這是好消息,但壞消息是,從這里再往前走,無論朝哪個方向,都是下山路。不過,你也別沮喪,抬頭遠望,你會看到,遠處還有一座山,那座山更高,而且山頂上光芒萬丈。那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。遺憾的是,從我們所在的地方到遠方的山頂,沒有直達的纜車,我們要先下山,一直走到最低的山谷,然后才能一步步向上,直至到達新的峰頂。
為什么我們現在站在了小山的山頂呢?因為過去30年出現了三個巨大的風口:互聯網、房地產和金融業(yè),這三個風口都有強大的支撐變量,而且彼此之間互相扶持,形成了巨大的浪潮,推動了中國的經濟增長。但是,到了今天,這三個風口都不存在了。互聯網不再是科技的前沿,而是已經變成了新的基礎設施;房地產過去習慣的那種高杠桿、高周轉的模式難以為繼;金融業(yè)脫離了實體經濟,會加劇整個經濟體系的脆弱性。
那為什么又說光芒來自遠方的山頂呢?因為未來會有三個新的風口:新技術革命、老齡化和企業(yè)出海。先看新技術革命,它將徹底改變我們的生產和生活,人工智能、電動汽車和新能源,可能會是未來的新技術革命的潛在主角,它們都在尋找新的大規(guī)模應用場景。接著看老齡化,它將帶來了一大批身體健康,有錢有閑的“活力老人”,他們正在成為新的消費力量。以后,老齡化還會激發(fā)出對房屋、設施的適老化改造,以及居家養(yǎng)老照護服務的巨大需求。再來看企業(yè)出海,它將改變全球經濟的生產布局,中國的資本會到海外,和海外的勞動力結合起來,形成新的生產能力,這將使全球制造的“中國濃度”越來越高。
等一下,你可能會說,何老師你說的這些,新技術要有大規(guī)模的應用場景,老齡化將帶來軟硬件的改造,企業(yè)出海得找到新的全球生產組織方式,這些變化不是還沒有發(fā)生嗎?
是的,確實還沒發(fā)生,但有心人已經開始提前布局了。
舉個例子。天鵝到家的創(chuàng)始人陳小華就已經在琢磨,能不能讓月嫂去照顧老人。天鵝到家是一家家政公司,尤其以提供月嫂服務見長,可是,生育率下降,月嫂的業(yè)務也受到影響。養(yǎng)兒育女的人都知道,照顧新生兒和母親特別辛苦,整夜整夜都不能睡囫圇覺,月嫂再專業(yè),等年紀大了也干不動了。于是她們就來找陳小華,說,老板你也得考慮考慮我們的職業(yè)前景啊。陳小華轉念就想到,“50后”“60后”現在都逐漸老去了,孩子們又通常在外地打工,這個人口基數可不小啊,讓月嫂照顧老人不是正好嗎?你想啊,老人生活作息更有規(guī)律,跟老人交流,老人聽得懂你說的話,月嫂的工作強度就減輕了。說起照顧人,誰比月嫂更有經驗呢。陳小華的一個朋友就曾跟他說,“小華,等我老了,你幫我找個月嫂照顧我唄,人老了,誰還不是個baby呢?!蹦憧矗磥淼臋C會,就在手邊上等著啊。
再舉個例子。2024年,埃隆·馬斯克的SpaceX表演了一出“筷子夾火箭”,引起轟動。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,其實,中國也有一批民用航天企業(yè),正在摸著馬斯克的石頭過河,它們也在嘗試運載火箭的可重復回收利用,而且進展得很不錯。其中有一家航天企業(yè)叫“藍箭”,在2024年9月11日成功地完成了10公里級垂直起降返回飛行試驗,這就離商業(yè)發(fā)射的夢想越來越近了。藍箭的研發(fā)負責人袁宇想得很遠,他想,以后我們要發(fā)射很多火箭,需要很多零部件,比如發(fā)動機上的噴嘴可能就要用到上萬個。那能不能找一家專門做精密零件的企業(yè),利用大規(guī)模生產的優(yōu)勢,把噴嘴的成本降下來?他在百度上找到一家在江西鷹潭的企業(yè)。那家企業(yè)當天就給了回復,說,哎呀,你們這個東西有點難,所以我們先報一個貴一點的價格吧。結果你猜怎么著?這個貴一點的報價,竟然只是袁宇他們原來價格的1/10!不僅便宜,而且產品的精度還提高了。這家企業(yè)原來是給手機做零部件的,手機零部件可比火箭零部件的精度高多了。不僅精度提高了,生產規(guī)模也迅速擴大了。按照傳統(tǒng)的加工工藝,一天大概只能生產十幾個噴嘴,但這家企業(yè)用上了自動化設備,一天就能生產數千件。這就是連馬斯克都會羨慕的中國優(yōu)勢,利用我們已有的龐大的制造業(yè)力量,我們能以更快的速度抓住新技術落地的機會。
所以,不要只看到眼前的困境,看起來,接下來要走的是下坡路,但可能就在這段路上,我們會把對手超越。想要做到這一點,我們就要調整策略。
只要不下牌桌,就能贏到最后
那么問題又來了,到底該怎么調整呢?不知道你有沒有打過慣蛋?這種撲克游戲這幾年算是火遍大江南北了。打過的人都知道,打摜蛋不是一次博弈,而是多次博弈。你不可能每一局都贏。手氣差了,摸到的牌很爛,你可能會輸掉一局,那沒辦法,但即便如此,你也可以運用策略,盡可能地少輸一些。比如,你可以和隊友一起,放過對方牌最厲害的那一個,但堵住另一個,讓他落在最后,那對方的得分就會減少。反過來,就算你牌好,也不是每一局都要贏,有時候強牌還要弱打,也就是說,雖然自己的牌好,但先不急著走,主動留下來斷后。所以,摜蛋講究的是只要還能留在牌桌上,就能等到機會。
舉個例子。我在西安采訪了一家叫斯瑞新材的企業(yè),這家企業(yè)是做銅和鉻這兩種金屬的合金材料的,這是個很窄的賽道,窄到沒有大企業(yè)愿意擠進來。斯瑞新材又是一家典型的守株待兔型企業(yè),從來不主動出擊,但一個機會接著一個機會,運氣就是這么好。你可能不信,咱們具體來看看。
第一個機會是中國要搞特高壓。特高壓電網需要高壓真空開關,里面的觸頭材料用的就是銅鉻合金。于是,斯瑞新材拿到了第一個大單子。第二個機會是中國要搞高鐵,高鐵的心臟是牽引電機,牽引電機里面的轉子用的也是高性能的銅合金材料。斯瑞新材又上了高鐵的車。第三個機會是醫(yī)療設備要搞國產化。像CT機這樣的醫(yī)療影像設備里要用到X射線發(fā)射球管,過去都要從國外進口,斯瑞新材從2015年受到一家醫(yī)療設備企業(yè)的邀請,一起做球管零組件國產化技術攻關。到2018年,斯瑞新材已經開始向國內企業(yè),甚至向西門子、西部超導這樣的國外企業(yè)供貨。然后,新冠疫情暴發(fā)了,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是醫(yī)療設備訂單大漲。斯瑞新材稀里糊涂地又被拉到產業(yè)鏈里去了。
聽完斯瑞的這個故事,你說,它的成功是因為它特別努力嗎?斯瑞當然很努力,但我們的國家比它更努力,合作伙伴比它更努力,于是它就拿到了機會。
再舉個例子。我采訪過極飛,這是一家總部在廣州的無人機公司,專門生產農業(yè)用的無人機,找到了自己的賽道。這個市場非常大,極飛的無人機越賣越好,但煩惱也發(fā)生了。就在兩年前,極飛在東北遇到一件很讓人頭疼的事情。當地的農民買了他們的無人機,卻抱怨不好用,老是出問題。有的無人機飛著飛著突然墜落,有的無人機改變航線撞到了電線桿上。農民說,因為你的無人機出了故障,我誤工誤時,耽誤了撒種。退貨!賠錢!那是因為極飛的產品太差嗎?其實,很多時候是因為農民在操作時使用不當導致的。比如,農民裝農藥的時候裝得太多,飛機就無法起飛,或是出現了故障??墒?,你要是這么跟農民講,農民會買賬嗎?當然不會。農民會說,為什么手扶拖拉機多坐幾個人照樣開,你的飛機就不能多裝點農藥呢?
極飛突然發(fā)現,不是我們不努力,而是努力的方向錯了。過去,極飛號稱是極客公司,特別追求高科技,造無人機的時候,恨不得用一根碳纖維,一次成型。但農民拿到這樣的無人機不會修啊,不會修就會著急,當然要罵人了。于是,極飛決定,改。他們把無人機拆成不同的模塊。一個模塊壞了,直接換掉就能接著用。想要更換材料,手邊就有。去五金店截一根PVC管,套在無人機上,飛機就又能起飛了。這讓農民感到很踏實,無人機再出故障,農民馬上就會想辦法自己修,修好了接著干活,忙得不亦樂乎,哪里還顧得上罵娘。你看,經過不懈的努力,極飛終于成功地把無人機做成了拖拉機。
好,咱們總結一下。斯瑞的策略是只做窄賽道,極飛的策略是擁抱大市場。它們的共同點是,都堅持留在了牌桌上,那機會就會一個接著一個到來。
所以,你看,創(chuàng)新既需要智慧,又需要勇氣。智慧就是知道爭第一并不重要,活下來才重要。勇氣就是明明已經站在山頂了,還能放下一切,心無掛念,頭也不回地下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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